柯潔這次的事情，將徹底改變圍棋的底層邏輯

LG杯世界棋王賽，中國棋手柯潔以1-2敗給了韓國棋手卞相壹，無緣自己苦候許久的第九個世界冠軍頭銜。

然而，本次LG杯決賽風波不斷、充滿爭議，尤其第二局和第三局的對決，均以柯潔提子違規被判負而告終。

最後，韓國棋手卞相壹以“三戰0勝”的戰績勇奪LG杯冠軍，創下了圍棋運動史無前例的第一次。

儘管中國棋院這邊已經做出公告，聲稱不認同此次LG杯比賽的結果，但這也已經是他們所能做到的全部了。

棋聖聶衛平也在微博憤而發聲：“這次LG杯決賽是圍棋界的悲劇，這麼多年沒發生過這種事情。非常同情柯潔，韓國方面本應做得更好一些！柯潔退賽比較生猛！從預選賽走到決賽付出非常多，韓方不尊重棋手的勞動付出。陳毅老總說過，棋雖小道，品德最尊。圍棋本應是比較紳士的運動。”

到底是誰的品德有問題，又到底是誰不紳士了？

01

柯潔被判負的原因是所謂的違規放置“死子”，這是中日韓圍棋規則的歷史遺留問題。

決賽第二局結束之後，網路上已經有了諸多爭議，主要集中在以下幾點：

首先，在現如今，圍棋比賽不僅有現場人工錄譜，還有著網路直播，“死子”是否就一定要糾結於放在棋盒蓋裡的形式主義？

其次，韓國棋院2024年11月才透過的新規則，為何能夠覆蓋5月就已經開始的LG杯，而且2024年10月結束的半決賽並無此規則，2025年1月進行的決賽居然臨時新增，這是否合理合規？

最後，違規放置“死子”對於圍棋比賽的內容而言，完全是無傷大雅的小事，至少相比起來，限時對比賽的影響更大，然而限時有裁判提醒、有讀秒，放置棋子卻能直接判負，此等處罰是否遠遠超格了？

儘管如此，在交涉過後，中國棋協還是尊重了韓方的決定，表示承認了第二局的比賽結果。

到了第三局，柯潔再次出現了違規放置“死子”，按照此前的邏輯，再次受到罰目似乎也並無不妥，然而正如前文所說，這一次爭議的焦點在於時間。

柯潔的盤面雖然劣勢，但用時卻大幅領先卞相壹，裁判卻在卞相壹的回合恰好選擇了暫停比賽，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，此舉確實是讓卞相壹獲得了更多額外的思考時間。

柯潔對此很惱火，他認為裁判此時暫停棋局，無疑會讓卞相壹獲得不公平的額外思考時間，要暫停比賽也應該輪到自己落子時再暫停。

當時雙方剩餘時間為柯潔1小時32分，卞相壹43分。

無論如何，連續兩場對局，最終沒能透過棋盤內的戰場來決定勝負，也難怪大家對此非議頗多。

雖然網路上也有不少聲音認為，規則就是規則。

柯潔既然違規了，當然就應該受到懲罰，而卞相壹合理利用規則來取得勝利，這種做法也不應該被指摘。

這種說法看似有道理，但我們仔細想想，比賽規則的存在是為了什麼？

當然是為了確保比賽的規範與公平，讓選手最大程度不受比賽之外的因素所影響，能夠專注於比賽。

所以，當規則反過來影響了比賽的內容時，這個規則到底是好還是壞呢？

02

去年，國際象棋第一人卡爾森，因為穿著牛仔褲比賽，而被主辦方認為不符合比賽規則，卡爾森選擇了退賽，他是這樣說的：“我年齡不小了，無法分心更多的事情，如果他們想把我趕出去，那我就去天氣更好的地方。”

最終，因為輿論都支援卡爾森，國際棋聯不得不妥協了，同意卡爾森可以穿著牛仔褲參賽。

又比如，國際足聯一直有這樣一條規則，要求球衣必須塞進球褲裡邊，一方面是為了保持運動員整體形象看上去整潔一些，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護運動員，減少被拉拽的風險。

但這樣做會讓球員的散熱更困難，而且在跑動時也會產生不舒服的摩擦感，導致許多球員實際上不太在意這條規則，經常會把球衣下襬散在外面。

而大家看球到現在，又有幾個球員因為這樣做而被罰了呢？

原因很簡單，因為裁判們都知道，球衣下襬放裡邊還是外邊這個事情，並不會對球員們的比賽表現造成決定性的影響——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，自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

如果因為這個去追著球員罰，反而會讓裁判過度介入比賽，影響比賽質量與內容。

韓國棋院這個“必須把死子放到棋盒蓋裡”的規則也是這樣，考慮到韓國圍棋的歷史習俗，出臺這麼一個規則沒有問題，我們也理應去尊重，然而正如我們在前文所說的，超時都還有讀秒，這個死子沒放好，直接就給你罰兩目甚至是判負，顯然就是過度處罰、過度介入和過度干預比賽內容。

這個世界有很多規則，有好的規則，也有壞的規則，我們尊重規則，但更要明白規則存在的意義是什麼，而不是死板地把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腦地按照規則來嚴格執行。

03

要知道，圍棋一直以來都被認為是一種風雅的競技，是“君子之藝”，因此棋手也普遍被要求具備一定的風度和品德。

在絕大多數情況下，棋手們都會預設，對手犯一些無意識錯誤的時候，我是應當提醒和幫助的，即所謂的“棋品即人品”。

2011年的博賽杯國際圍棋超霸賽，古力與李世石在半決賽狹路相逢，雙方對勝利的渴望都是毋庸置疑的，然而在比賽的中盤，已經進入讀秒的古力應子之後就去了洗手間，此時如果李世石立即落子，沒有辦法停鐘的古力將會白白損失思考時間。

但李世石並沒有這樣做，而是等待古力回來之後才落子。後來李世石在進入讀秒後也出門吸菸，古力落子完直接停鍾，等李世石回到比賽才繼續開鍾計時。

二人之間的高風亮節與惺惺相惜，也成為了圍棋史上的一段佳話。

還有2023年圍棋聯賽，申真諝對弈樸珉奎。

樸珉奎在讀秒時匆忙落子，不慎將棋子掉落，未能放在他想要的位置。圍棋規則中，一旦落子再移動棋子便會被判犯規負，他非常慌亂。

然而申真諝並沒有多說什麼，在問過樸珉奎之後，主動將棋子移到了他本打算落子的地方。比賽繼續進行，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。

還有2024年應氏杯半決賽，柯潔對陣一力遼，柯潔在落子之後忘記按鍾，此舉將會導致白白損失思考時間，甚至還有超時的風險，然而一力遼立即提醒了柯潔。

同樣是這一屆應氏杯的決賽，謝科對陣一力遼，卻因為在首盤裡沒有提醒對方拍鍾，導致一力遼被罰點——這一行為招致了作為解說的聶衛平極大的不滿，他直接斥責其“有損國格”、“輸棋又輸人”。

可見，真正有求道之心的棋士，對這種靠盤外招贏棋的手段，從來都是嗤之以鼻，且極為不屑的。

04

然而，第二局比賽里正是卞相壹的舉報，才導致了柯潔第二次違規放置棋子被抓包；第三局現場的韓國裁判又做出了這種明顯偏袒韓卞相壹的做法，又怎能不讓人浮想聯翩？

特別是第三局的長暫停，很難不讓人想起圍棋歷史上的一樁著名公案——

當年本因坊秀哉與吳清源大戰，秀哉在暫停封盤之後，回去與同僚、弟子共同商議接下來應該如何行棋，最後小勝吳清源，棋手圈子裡是一片勝之不武的指責聲。

正是因為這場比賽，現代職業圍棋比賽也設計了相對公平的封盤制度，即在封盤的時間點，落子方須向裁判上交封手，恢復比賽時必須下在此處，且封盤期間棋手不能和外界有接觸。

這在現代職業圍棋比賽中是最基礎的保證公平性的原則之一。

然而第三局裡，裁判入場中斷比賽要求封盤，又沒讓該回合應子的卞相壹上交封手，等於白給了他大量思考時間，而且封盤期間甚至肆無忌憚地讓他和外界接觸……

柯潔的暴怒以及一眾棋手對此的鄙夷，也就不難理解了。

更何況，如果按照韓方這樣嚴格的判罰標準，卞相壹自己在這三局的對決裡，真的就沒有可以被挑錯的地方嗎？

事實上，不僅有，而且還不少。

根據一些截圖，卞相壹既有不慎觸碰棋子之後的違規挪子，也有沒按鍾就放置“死子”，這些可都是明顯的違規行為，但柯潔並沒有追究。

更諷刺的是，卞相壹在違規挪子之後的下一手，就趁著柯潔去接水的時候舉報了他……

賽後，卞相壹上賽季在中國圍甲的隊友、世界冠軍丁浩在社媒釋出長文。

他是這樣寫的：“關於這兩天的事情有很多棋手錶明瞭觀點，我不再多做評論。此事的後續影響是非常深遠的，大眾將不再認為圍棋是一項具備文化屬性的、高尚的君子運動，而是褪去了清雅的外衣，變成了具有極端對抗性的、純粹的競技體育。

事實上，韓國圍棋的風格也確實一直與日韓不同，他們的棋手生存環境更艱難，也更講究搏殺和對抗，儘管嘴上說著圍棋禮儀什麼的，但似乎也確實是只把圍棋當做競技來看。

儘管韓國棋手裡確實也有像大小李這樣純粹的棋士，但歷屆農心杯、三星杯和LG杯，中國棋手在裁判方面吃的暗虧其實隨便數數都不少。

而且考慮到2002年的世界盃，以及2018年的平昌冬奧會，韓國體育圈的做法，只能說，對他們的體育精神抱有什麼期望的話，確實有些天真了。